春風十里揚州路。
隨著車緩緩駛入揚州三灣景區,國風建筑的餐廳和開闊的碧綠草坪映入眼簾,見識過繁花似錦,春柳如煙,大運河上溫柔的風撲面而來,我們似乎更能感受到杜牧這句詩的意境。
遙遙可見,一艘船型建筑矗立在岸,似剛從運河上滿載而歸,身旁還倚靠著一座氣勢恢弘的唐塔,猶如一位莊嚴的守護者。建筑前寬闊的廣場上游人如織,游客們的笑聲被春風吹進耳畔。
這里,就是我們的目的地——揚州中國大運河博物館(簡稱中運博)。

可別小瞧了它,雖然年輕,但中運博已經是現階段最受觀眾歡迎和認可的博物館之一,2022年是“中運博”首個完整運營年,在疫情的陰影下,全年觀眾總人數高達1502792人次,2023年第一季度也穩穩坐在中國博物館熱搜榜前30的位置。
而我們這次前往,是為了采訪中運博的首位館長——鄭晶女士。

博物館辦公區比我們想象中要更安靜,本就不算寬闊的館長辦公室,被書柜與辦公桌占了大半,鄭晶館長就坐在桌前,梳著一頭干練的短發,身形高挑。春日的中午最易犯困,但鄭館長卻始終神采奕奕,身上像是有無窮的精力。
一座年僅兩歲的博物館。
一位已經投身博物館事業數十年的館長。
他們之間,會有什么樣的故事?我們充滿好奇。
01 一座從零開始的博物館
中運博的籌建,并沒有那么順利。
正如鄭晶館長所言:“中運博實際上是以零人員,零藏品作為開始。”這座年輕的博物館起點確實是“一無所有”。
而且雖然鄭晶館長曾在南京博物院有超過20年的工作經驗,但經驗不能照搬,她表示“從一個地域性的文明展覽,到一個大型線性遺產的展覽,如何講明白,其實挑戰非常大。”尤其是,由于大運河的重要地位,各方都高度關注中運博的籌建情況。
在重重壓力之下,通過一系列的征集、籌措,如今的中運博里有著一萬多件精美的藏品,時間跨度從春秋至當代,這背后大大小小的故事,鄭館長已經無法在短時間里去和我們總結了,但相信來到館內的觀眾,看到了從北京,山東等地遠道而來的展品時,就能感受到中運博所有工作人員的用心。
而在這一萬多件藏品中,有一件重磅文物格外引人注目——河南開封州橋遺址汴河剖面,這件典型的“不可移動文物”,在展廳中以一幅巨大的灰質墻面呈現在觀眾面前,讓人有機會真實、直觀、甚至是零距離地感受從唐代以來運河河道的變化與滄桑。

中運博中的大型遺址類藏品還不止這一處,這類巨型藏品的展示背后是復雜人員、資金、時間的規劃。鄭館長表示:“在初期的時候,已經對這些大型的考古當時來看的最新發現,已經做好了規劃,包括但不限于在什么位置,以達到和內部空間的同步。”

正是這些周密的規劃,讓原本在考古報告上才會出現遺跡圖,此刻就原原本本的擺放在博物館內,吸引了數不清的觀眾前來拍照打卡。
2022年,在僅僅開館一年后,揚州中國大運河博物館常設展覽就斬獲了2021年度的十大精品展覽。對于能得到博物館業內和愛好者的雙重認可,鄭晶館長表示很榮幸。
但同時,她強調更榮幸的是為后面新建的博物館們提供了一個案例。“很多新館不一定有豐富的藏品,那要怎么做?如何適應不同群體對文化產品的需求。我覺得中運博提供了這樣的一個案例。”博物館人不屑于藏私,更樂意分享,讓博物館事業整體蒸蒸日上。
02 在博物館里玩密室逃脫?
除了展品豐富之外,新技術的應用也是中運博的一大特色,裸眼3D沉浸式觀賞大運河沿線風景、乘坐揚州特色沙飛船體驗5D運河之旅還有夢幻的全息數字投影等,在這些光影高科技的加持下,千年運河畫卷,緩緩鋪陳開來,仿佛觸手可及,甚至能感受到運河的呼吸。

鄭晶館長認為雖然未來仍然要擁抱技術,但對于“花里胡哨”的科技產品,她也保持一個相對謹慎的態度。“科學技術能夠給展覽插上想象的翅膀,但是在我們博物館當中,觀眾有些過度關注博物館對于新技術的應用了。”她認為,博物館展覽仍然應該以傳播知識為任務,大量新技術的應用前提是博物館有相應文物的支撐。
“大家來博物館參觀,除了要看館里酷炫的新技術之外,更希望大家關注技術之后的展覽內容。”
對于博物館來說,“展覽什么內容”是一個層面的問題,“如何提供高質量的展覽,如何讓觀眾觀有所得”則是另一個層面的問題。

通常,我們從博物館中要有所收獲,會選擇博物館講解服務,但鄭晶館長認為“講解服務,只是博物館教育當中最基本但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,如果一個博物館無法做好講解服務,那么也大概率無法勝任教育職能。”
鄭晶館長本人與博物館教育之間有較深的淵源。24年前,她剛剛進入博物館工作,就已經開始從事博物館教育相關領域的研究。
隨著工作的深入,她認為自己越來越熱愛博物館教育這一細分領域,因為“教育是很有使命感和獲得感的。” 鄭館長談到這一話題的時候,臉上露出了微笑。

她興奮地告訴我們,有很多來自外地的青少年會專門來此體驗教育產品。曾經的一次調查顯示有70%的青少年在參加完研學活動之后,表示未來希望從事博物館相關的工作,還有之前參加過活動的學生,之后選擇來中運博實習或者當志愿者。
鄭館長覺得“這才是我個人,覺得從事博物館教育方向和從事其他方向的無法替代的一種獲得感。”
其實鄭晶館長在采訪過程當中,從來沒有說過自己合作了多少館校,完成了多少課題,只是在告訴我們,“教育,是能夠帶來改變的。”
據說,每一個來過中運博的青少年、甚至成年人,都對里面的密室逃脫展——“大明都水監之運河迷蹤”印象深刻,這一新奇的教育展覽型讓中運博在博物館教育方面打出了名號。

游戲化教學本身并不是一個新的概念,密室逃脫和博物館結合其實也有先例。但是單獨開辟展廳,單獨設立一個模塊,把青少年教育放在一個比較高的高度上,中運博是頭一個。做第一個吃螃蟹人,也必然要承擔一定的風險。
那為什么會選擇用密室逃脫的形式?
鄭館長表示這不光是策展團隊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,也有科學的用戶調查作為依據。
“在這個年齡段中間,讓他們自主選擇的話,很多孩子都表示更愿意參加密室逃脫這樣的形式。”尊重觀眾,才能獲得觀眾的真實想法。
“我孩子,玩了一次之后,就算知道劇情了,還要再玩一次。”基于對青少年群體的細心觀察,鄭晶館長決定了要做一款這樣的一個展覽。
但實際上,做好這樣的以密室逃脫為形式的青少年教育展覽并不容易,鄭館長告訴我們,這不是一個純粹的商業化密室逃脫游戲,而是博物館場景下的密室逃脫,如何把握好游戲性與知識性之間的平衡,做出一個真正吸引人的游戲型教育展覽,為此,鄭晶館長和她領導的博物館教育團隊付出了長達一年多的、日復一日的努力。

在中國的博物館教育中,沒有學校開展過“寫一個關于博物館的密室逃脫”這種課程,所以,和博物館本身的籌建一樣,這次教育產品的開發也是從零開始,從頭摸索的一次經歷。
在第一個游戲型教育展覽推出之后,鄭晶館長并沒有停下腳步。她表示,此后中運博會推出更多新的教育展覽,以滿足不同年齡段、認知層面的觀眾對于在博物館學習的需求。
其中,鄭晶館長專門提到了“銀發人群”,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的工作當中,博物館對于“銀發人群”關注度還有待提升,“我們也注意到了這件事,博物館是一個終身教育的場所,所以在未來,我們也會推出專門針對于銀發人群的展覽和教育活動。”以后,老年大學、老年課堂等產品也可能在中運博現身,讓我們拭目以待。
鄭晶館長覺得一個好的博物館教育產品最首要的是要做到“觀眾喜歡”,在這一前提之下,才是內容、形式等方方面面的深入塑造。
今天的中運博,也在積極探索校館聯合,云上平臺等不同的方向,去謀求一條發展博物館教育的行之有效的新道路。
03 博物館里的“她”力量
今天,越來越多的女性成為博物館發展的中堅力量,從第一位女性館長曾昭燏,到今天的各位女性博物館館長,“她”力量越來越不容忽視。
對于“她”的身份,鄭晶表示,作為女性館長,在某些方面可能會更細致些,會更加關注到觀眾的聲音,容易和觀眾共情,當然,很多男性館長在這些事情上也做得很好。
她表示自己專注于博物館教育領域,似乎冥冥之中也和作為一位母親這樣的身份有莫大的關系。
客觀地來說,女性在工作上需要面對的挑戰的確要比男性多,普遍意義上來講,女性的家庭色彩可能更濃厚,對于鄭館長來說也是如此。來到揚州工作之后,她基本是一周回家一次。“我很慶幸,我的家人支持我的工作,我的愛人也是從事這方面工作的,他們非常理解我。”
鄭晶館長認為,要平衡好家庭和工作,關鍵還是努力做好角色轉變。她開玩笑講:“我在這里是個館長,我回家肯定不能用館長的身份和家人相處。”

就在我們意猶未盡,想問下一個問題的時候,工作人員卻提醒鄭晶館長另一個采訪要開始了,我們只能匆匆告別,她甚至忘記了讓我們卸掉話筒設備,就站起身來要趕赴另一個會議室了。
筆落至此,我們至少弄明白了一件事:一個成功的博物館背后,肯定有這么一位“風風火火”的館長。
結語:過去,博物館可能只是一個地區的歷史記錄者,他默默地展示著或輝煌或精彩的地方文化,但是今天博物館的職能正在悄悄發生轉變。正如鄭晶館長所言:一座好的博物館既是公共文化客廳,也是旅游目的地,為一座城市的文旅融合“引流”。顯然,揚州中運博做到了,熙熙攘攘的人群,流連忘返的游客,往來不絕的出租車,無一不在告訴我們,小城揚州除了個園、瘦西湖這樣的傳統旅游勝地,又多了一座堪稱城市地標的博物館。
